【散文】奉 手
人就是这样,牵绊着,感觉彼此的亲近。弥漫在知觉里的,淡淡香气,让眼眸里,不由自主藏着的情绪,释放开来,尊崇的光芒。 ——题记 小雨洒着天空的言语,我又倾听到了淌进城市的诗歌。 我喜欢雨中的石头城。喜欢雨在窗外飘洒着的姿态,喜欢自己如又回到了童年,喜欢飘进窗内的雨丝,和那个习惯在打湿了的窗台下,独自和雨声对话的灵魂。恍恍惚惚又时而乍亮着,就像天穹里的云层,浩瀚无边。 人在南京,心好像还在北京城飘着,那里仿佛是自己的又一个故乡。时常会在夜晚靠在窗畔,遥望起那个方向的夜空。记忆起来,常常在书桌前发着呆,或者涌着,一个个关于写作的愁。通过倾心的学习和遐思,豁然开来,发现世间所有都那般清晰,那般亲切。仿佛魔法一样,闭上眼睛就都触摸到。这一切,都离不开那一盏神奇的灯。是林非老师,把这盏看不到的灯,递进了我的手心里。慢慢地,自己感觉着了热,然后,也看到了光。 成年以后的我,便很少听得到雨落在窗篷、屋檐上的声音,内心的诗与歌声仿佛都睡下了。这具在四季奔波,为衣食住行而忙碌着的,年复一年的形骸,不知何时又在窗下,聆听着儿时的雨。顿然明悟了,生活还是像旧巷子,迷路了,哽咽着。在苦楚的茧子内,一点点地往手心里,抽取着记忆的茧丝。只要不放弃,那一刻重又见到了照在窗户上的烛火,跳跃着的美,不可思议的温暖。 还记得,那年我参加在北京举办的一个颁奖会,住在空军厨艺宾馆。这个地方熟门熟路了,条件虽然一般,因为熟悉,感觉还是很温馨。文友们来自全国各地,新老面孔见着都格外亲切。刚到会议组报到后,何春华老师叫住我说,明天早上六点和他一起去接林非老师。我欣喜地答应:“没有问题,保证准点出发!” 那天早上醒来洗漱好后迷迷糊糊地出了门,苏伟老师安排的车已经在楼下等候。上了车,何老师说北京交通堵塞严重,我透过窗子往外看了会,感觉还是很有序的。途中我们接到林非老师的电话,他关切地问:“到哪里了?”这让我感觉很亲近,感受到了“守时就是诚信,就是成功的一半”。静静靠在车椅上,就这么悄悄地,暗自回想起,上次在讲堂上听他讲课的场景,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什么是好的散文?叙叙自己对自身的感受,做人和作文是统一的,一定要做一个善良的人,才能够写出好的作品。” 没想到,还是那般熟悉的身影,林非老师就站在路口...... 当我们到了他的住处时,林非老师已经等候我们多时了。老人家热情地招呼我们,他告诉我们,他和肖凤老师都有早起的习惯,每天早上六点就准时起床。肖凤老师是著名传记作家,他们是一对文坛伉俪。肖老师慈祥柔善,她手扶着窗沿,一直目送我们离开。林老师幸福地说,你肖师母年轻时候,可是一等一的大美女。这目光就像穿越了某种特殊的透镜,更多地都投射在了林老师身上,在这车窗内的空气里,萦绕着一种情绪。阳光洒进窗内,林老师的侧影如此静美,像是天然的隽石。大家也似乎有种默契,仿佛在大厅里聆听心灵的音乐会。驶出静淑苑的一段时间内,大家皆安静着,竟这么寂静,又那么美好,竟然漂浮着蓝桥的画面。车窗内的自己,一直盯着后视镜里,肖师母那渐渐变小的身影,直到在镜头一样的画面里,再也找不到了她。可我在良久的感受里还弥漫着,一个望着我们的身影。 车上,在路过志新桥时,我问林非老师:“志新桥是不是以张志新的名字命名的”,我注意到了林老师的眼眶里,仿佛潮湿了,他有些咽哽地说:“张志新是英雄,我是懦夫,本人反对个人崇拜,但是崇拜三个女人:秋瑾、张志新、陈少敏。如果所有的人都充满勇气,中国就更有希望;让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地发言,如果中国能够达到这一点,民族就更有希望;让所有的中国人都能受到高等教育,为此而奋斗,我们就没有白活,我们的生命就更有意义。所以活在这个世界就要提高自己的思想和良知,多读书,多读好书,一定会提高自己。文化水准的提高,有待于自己的努力。写散文应该多反思自己,忏悔自己,才能够写出好作品。” 林非老师风趣幽默,他给我们讲述了文革时的一段往事,文化大革命初期,当时他被扣上白专帽子。有一天,他坐在办公室看书,造反派的人跑过来对他吼着:“你能看什么好书!”当抢过手一看是马列主义一书时,造反派的人傻眼了,吓得脸色发白,连说好书好书...... 林非老师是一位细心地爱惜呵护晚辈的长者。由于长途跋涉的辛苦,加上晚上睡得晚,白天起得早。在车上,我听着听着就快睡着了,依稀听见林老师慈爱地说:“让她睡吧,别打扰她!” 他身先体力行做到了真挚、感情、深刻。 每次都是冲着他的课去北京的,听他的课,常常让自己沉醉在他字正腔圆的语音里。如毛笔或许是柔软的,但,拂过宣纸的沙沙声,可以唤醒起内心的真实情感,你会有种被融入水中的感受。他很少会有感叹语让你听到,始终保持着,娓娓道来的语速,不紧不慢地述说着,将文学殿堂里的某一处,明明白白地呈现在你面前。不尽相同才是艺术的美,也是生活的真谛,就像雪山上甘甜的清泉,你会感觉很亲近。那清癯的面容、挺拔的背影,也让台下坐着的自己,觉得这位老人的活力和文学修养契合着。课后自己拿了几篇习作,给林非老师阅目,心理上那时还真有些诚惶诚恐。人名树影这世间的虚,的确也会让人有压力。但他不摆谱,与你简单的交谈就让你放松得很,甚至会有种亲近的默契感。其实那几篇习作,即使就我现在来看,也是多么浅薄与偏颇啊。而这位德高望重的文学家,如此耐心地引导,就像一位敦厚的长者,扶起摔倒的孩子,这是多大的包容呀。 课堂上,80高龄的他讲起课来铮铮有声:“怎样写好散文,首先要多看书,散文不一定要叙事,写得好就是好散文;散文的个性,你是不是一个真诚、情感的人,含着眼泪写的散文才是好散文。”说到这些的时候,他习惯将视线转向了窗外,我从注视他起,渐渐转而注视着他肃穆的背影,久久地,逗留在了安静的回味里。 北京北京,每一次都带给我新的不同,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又一年过去,再要去拜访林非老师,电话里传来林老师的声音:“上午十点钟你们能来吗?到了给我电话,我在楼下等你。”那天北京的天空蔚蓝,阳光特别灿烂,我的心里倍感温暖。出了宾馆,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林老师家赶。还是在那个路口,老人家亲自下7楼把我们迎上去,家里已经为我们沏好了茶。林老师说如果你们明天来更好,肖凤老师也在。他边给我看稿边指导,还赠送了一本又一本书给我。比起上回见着的样子,林老师年岁大了,消瘦了,精力明显也不如以前。可还是那般健谈,话语里总流淌着书生的情怀。聊了会家常,自然而然的地就将话题捺上了文学之道。坐在他对面聆听着,切身地感受到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依然涌动着创作的激情。很难形容这种感受,也很难说清前辈作家对自己的影响。老人家说今天我请你们吃烤鸭,北京的烤鸭非常有特色,来北京一定要吃北京烤鸭。中午时分他带我们进了一家北京很讲究的烤鸭店,亲自为我们点了不少菜,还给我们夹菜,叫我们多吃点。这时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感受到了久违了的父爱。 这次会面,让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当然也是随风便散的轻欣,待在他身边可以顺畅地呼吸着。如少时老城区,邻里间彼此那种自然而亲切的眷恋,在如今这浮华喧嚣的时代,这是难能可贵的空气。我想,今后不管我在哪里,即使是晴天,只要我在安静地书写,或者我在书写的安静里,头顶便会飘洒着甘露一样的雨丝。仿佛,河慢慢地流去/夜色渐渐袭来/可我听到了鼓声/那从天而落的星光/亦是永恒的河/亦是一个悲欣交集的夜/你与我/火把和足迹。 如果可以像夜空一样,将大地描绘成繁星点点,既使熬上一年的夜,也感到满心欢喜的,可我只是一株傍着星海的草儿,纪录下每一个点滴,淌进晨曦的光亮里,是自己唯一的方式。 临别时,一辆又一辆的车从我们身边擦身而过,冷风吹乱了他的白发。他就站在路边为我们拦出租车,直到我们上了车,他还目送着我们。街边的树木很快遮挡了老人的身影,止不住的眼泪终于扑簌簌地流出来,一颗颗滴进了我心里。(作者安然,原名侯洪涛,女,四川人现定居南京,散文作品在国内外多家刊物上发表,并有多篇获得各项奖励。) |
关键词:牵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