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债的“非遗”传承人:“每天都有一瞬间想放弃”
原标题:背债的“非遗”传承人:“每天都有一瞬间想放弃” 彭嘉志 何丽芬 邵成村 他们仍设法自救 广州灰塑尝试修别墅 粤语讲古有了说书中心 “从三年前开始,我几乎每天都在考虑的,就是离开。”“粤语讲古”传承人彭嘉志说。 面对巨大的经济压力,像彭嘉志一样想要“离开”的传承人并不在少数,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没有真正离开,而是选择一种当代人能够接受的方式,去抢救已经濒危的“非遗”手艺。 如“广州灰塑”的传承人邵成村,利用灰塑的技术开始尝试修现代的别墅;“广彩瓷烧制技艺”传承人何丽芬,只能期望靠自己的女儿继续传承下去;“粤语讲古”传承人彭嘉志,则重新将“码头”——“说书”中心建好,称它将成为说书人的“依靠”。 文/图 广州日报记者张丹 实习生杨天娇 7月23日中午,广州,陈家祠。 51岁的邵成村坐在陈家祠门前石凳上,上衣口袋里揣着一包十多元的香烟,尽管咳嗽不断,但仍时不时掏出一根抽上几口。一只手始终握着“简朴”的手机,时刻等待着各种电话,电话的那头,或来自商家,或来自徒弟。 双手已经清洗干净,但残留在指缝中的石灰,却始终洗不净。 “欠债”的传承人 邵成村,2008年成为省、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广州灰塑’代表性继承人”,2012年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你肯定都想不到,我到现在还欠着工人们的工资呢。”邵成村说,欠得最多的一个工人的工资,已经达到了12万。随着时代的发展,灰塑似乎到了最困难的阶段。 邵成村介绍说,1979年,他开始跟着父亲学灰塑,那时的师傅每天能够有四五元,尽管做活比较辛苦,但是从薪水来讲,已经达到了现在的“白领”水平。 由于一年中有时气候不适合做灰塑,所以,每年只有七到八个月在做活,而且他的时间则自由安排。当时的灰塑师傅,相对于其他的行业来讲,既高薪,还有休假。 尽管如此,高薪职业灰塑并没有迎来设想的“趋之若鹜”的情景。“当时做的人也不多,而且活儿就那么多,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市场已经接近饱和。”邵成村说。 他告诉记者,现在一个师傅每天的工钱至少都要300元,一个活儿需要8~10个师傅同时开工,尽管看起来每平方米5000多元已经不少,但实际上,到最后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全。 灰塑建别墅 “为什么岭南这边的建筑都用灰塑?因为它非常实用。”邵成村说,岭南的建筑中,曾经的房屋大多都会应用到灰塑,因为它不但能够防蚁防潮,在台风来临时利用自重还可以防台风。 但是,种种应用灰塑的好处,在现代的高楼大厦中,似乎已经起不到半点作用。 目前,只有祠堂、庙宇等古建筑还继续保留着使用灰塑,因此,邵成村和他的工程队主要负责的是珠三角地区的古建筑在灰塑方面的修复工作。 “五六年前哄了一批徒弟,现在有20多个徒弟了。”邵成村说,他的徒弟中最大了40多岁,最小的也已经20多岁,要么是成家立业的年纪,要么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而跟着他,可能就意味着清贫。 这些跟着他的徒弟,大部分都是朋友的孩子,或亲戚的孩子,当时都是靠着“哄骗”的手段,让他们开始学灰塑的。通过“哄骗”,有些孩子还真的喜欢上了灰塑。而没有喜欢上灰塑的那部分孩子,则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里,全部“跑”了。 兴趣爱好是一方面,但是,如果学的手艺难以养活自己,大部分人都还是会选择放弃的。所以,邵成村不得不为了徒弟们的生活、自己的生活,找一条出路。 去年,他在花都成立了一个工作室,用来向怀着好奇心的人们展示灰塑。 他告诉记者,目前,他正在尝试利用灰塑的技艺建成现代的别墅,这样不但能够让灰塑的技艺继续保留下去,也能够让现代人感受到灰塑的“魅力”。正在建设的别墅已经建了两年,他希望能够在别墅建好后,让这条路成为灰塑的另一条出路。 不够花的“补贴” “每年有1万9千元的‘非遗’传承人补贴,但实际上也是不够的。”邵成村说,成为传承人之后,有时会组织“非遗”传承人去参加展览,以距广州最近的深圳展览为例,将作品运往深圳每趟的费用是1500元左右,来回就是3000元。去展览也需要有徒弟去看着,每天除去吃饭的费用不讲,光住宿费也要200元/天。 所以,传承人补贴往往都用在了这些展览上,而且往往还需要自己再贴上一些。 7月27日上午,广州,何丽芬广彩艺术馆。 何丽芬是广彩瓷烧制技艺传承人,她的工作室里摆设着各式各样的广彩。此时,十几个小朋友在工作室里免费体验广彩。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平底的陶瓷碟子,手上拿着一支细毛笔,蘸上陶瓷颜料就开始画画了。 从事广彩29年的何丽芬,在2012年成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广彩瓷烧制技艺’代表性继承人”,2014年成为省级传承人。 她告诉记者,在选为非遗传承人之后,感觉责任大了,很多非遗的活动都要参与,而教学培训这方面多了很多。在“补贴”不够的情况下,自己也需要出一部分。 “一路下来的有十几个徒弟。广彩‘十年磨一剑’,真正的学徒是从基本功一路很扎实学下来,所以,坚持做这一行的不多。”何丽芬说,广彩的工艺比较繁复,年轻人很多都不愿意学,像这些小朋友,一时是因为兴趣,画得久了,他们也不会想画了。 只能靠家人传承 “面对租金等各方面的压力,有时候我会想,不做了,但后来又觉得不做会很可惜。”何丽芬说,她要自己交工作室的房租,一万多元一个月,还要请人打理。如果要专心设计、创作,就要找人订原材料,还要找人做业务,经济方面存在很大压力。 现在她把自己的女儿都带进来了,希望有发展前景,但真的碰到不景气的时候,还是会想到放弃。而更多的时候是自己不忍心,“因为其实在这个行业已经很多人放弃了。” 她觉得,要是找外人传承,延续这个项目是比较难的。“像我们一天要做十几个小时,对外人来说可能是很难的坚持。” 所以,她就只能感染身边的人去坚持。她告诉女儿,“你学吧,我可以给经费你去做。”但如果是外人,即使有这样的能力,能不能坚持也是个问题。 目前,何丽芬将曾经以出口为主的广彩,逐渐转变成了做国内市场。“广彩300多年历史主要是以出口为主,但现在基本上市场都是面向国内,基本上不做批量生产、出口的工作了。” 她说,现在比较注重精品,出口的话没有现在要求那么高,脱胎和采供都是流水作业。现在很多的都是手工管制的,每一件都是手工做出来的。如果批量的话,就没有特色,收藏价值、观赏价值也不会很高。 培育观众的“传承人” 面对濒危的“非遗”技艺,不止一位传承人说过想要“放弃”。 彭嘉志也是其中之一,不同的是,他告诉记者,三年前开始到现在,他几乎每天都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放弃。 彭嘉志,2014年成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粤语讲古’代表性继承人”。他的师傅颜志图,如今是“粤语讲古”的唯一传承人,也被人们称为“广州最后一个讲古佬”。 “现在仍然处于‘熬’的阶段。”彭嘉志说,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糊口”。8月8日中午,越秀区博物馆。彭嘉志刚刚讲了近三个小时的“粤语说书”,贪凉地躲进博物馆的办公室。一上午,他一直在博物馆的室外免费对游客们说书。 他告诉记者,目前,他的团队一共有四五个人,每个月要开支两万多元,每次到各个地方免费说书的补贴,都要一笔笔省下来以作开支使用。“一年下来,几乎每个月都在‘想办法’。” “现在主要是在培育观众的‘传承人’。”彭嘉志说,现在向人们说书,目的还是为了能够在人们的思想上种下“种子”,让他们能够对说书感兴趣。至于培育“粤语讲古”的说书人,他坦诚,由于根本赚不到钱,所以自然就没人去继承了。 他告诉记者,在过去,讲古的说书人都是文化程度相对较高的人,通常是落榜的读书人,很受人尊敬,称为“说书先生”,但是,现在却被人称为“讲古佬”,地位也有了明显的变化。“现在一些老辈的师傅,听到这个称呼还是会生气。” 重新包装“重焕青春” “人要脸,树要皮。”彭嘉志说,每当别人问起“你在什么单位工作?”作为说书人的他,竟也无言以对。 他介绍说,在1949年之前,说书人都是以“游走”的形式,在市井的街边,或在广场,或在珠江边,自己搭建一个草庐,然后在其中说书。1949年建国后,政府的文化部门“收编”了这些说书人,集体统筹安排在市一宫、市二宫等场地说书。 “那时基本上一个月能够说20场,收入按现在来计算应该有一两万元。”他说,那时的说书人还算是“白领”阶层,而且会受到人们的尊重。 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说书人便不那么受到尊重了。曾经的“先生”也变成了“佬”。 “我师傅的愿望,就是能够重新成立说书学会,让说书人能够有个依靠的‘码头’。”彭嘉志说,今年,在诸多准备之后,终于成立了“广州市越秀区粤语说书文化艺术中心”,尽管不是“学会”,也没有成为“协会”,但无论怎样不足,还是让说书人算是有了自己的“码头”。 当别人再问起“在什么单位”时,说书人也不至于无话可说。 “传统的话本大多创意不够,没有个性。”彭嘉志说,所以他计划重新创作有个性的新话本。此外,对于说书和说书人的“包装”,也成为他计划令说书“重焕青春”的重点。 新特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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